本文引用格式：李丹麑.从悲悯到共情系列之一—医神小传：浅谈古代西方对于医学的认知变迁[J].中华围产医学杂志,,23(6):-.DOI：10./cma.j.cn-0504-
李丹麑
中华医学会学术会务部，北京
通信作者：李丹麑，Email：dannili
cma.org.cn，-众所周知，有关医学的徽章设计里，“蛇杖”是必备元素（图1）。蛇杖在古希腊神话里是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权杖，是医学的神圣化身。当我们回顾这位众人敬仰的医神的一生时，却发现他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威风。
古希腊或罗马神话中，取得神灵资格一般有三种途径。第一种是天地所生，比如宙斯。第二种是神神结合的后代，比如商业之神赫尔墨斯。第三种是神与凡人的后代，死后羽化登仙。不难看出，以上三种神灵等级是逐次递减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就属于第三种里最底层的“羽化神”[1]，就连古希腊旅行家波桑尼阿斯也只称他是“一个神的人类儿子”[2]，可见其地位之低。
卑微的身份需从出生说起。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父亲是太阳神阿波罗。阿波罗偶然爱上了帖撒罗尼迦国公主科洛尼斯，并强行占有了她，使其怀有身孕。但科洛尼斯却深爱凡人伊斯库斯。嫉妒使阿波罗失去了理智，派孪生姐姐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从天而降，一箭射死二人。
葬礼上，眼看科洛尼斯的遗体即将被焚烧，阿波罗这才记起来，她还怀着自己的骨肉！于是飞身扑过去，把儿子从母亲腹中剖出，取名阿斯克勒庇俄斯（这个名字在古希腊语里有“切开”的意思）。
阿波罗把孩子交给以智慧著称的半马人喀戎抚养，喀戎教给阿斯克勒庇俄斯精湛的医术。关于阿斯克勒庇俄斯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故事，坊间有不同的版本。笔者比较认同的版本，是阿斯克勒庇俄斯在试图救活克里特王子格劳科斯时，见一条蛇爬了过来，出于自卫便用手杖打死了这条蛇。少顷，另一条蛇叼着药草放在死蛇的头上，死蛇随即复活。阿斯克勒庇俄斯受到启发，用相同的药草救活了格劳科斯[3]。这也就是“蛇杖”典故的由来。
阿斯克勒庇俄斯让人死而复生，却无意中触犯了神灵的底线。冥王哈迪斯发现所统治的冥界人口锐减，便向天神宙斯抱怨。宙斯一记雷霆击毙了这位杰出的医者。
因为父亲的一时冲动险些命丧母胎，行医救人又遭众神忌恨，死于非命，怎么看阿斯克勒庇俄斯这一生过得都很委屈。或许阿波罗得知阿斯克勒庇俄斯被宙斯所杀，十分震怒，于是杀死了为宙斯锻造雷矢的三个独眼巨人库克罗珀斯（Cyclopes）作为报复。宙斯惩罚阿波罗前往特洛伊为凡人修筑城墙，但也体谅他的心情，便让阿斯克勒庇俄斯升为医神，化为天空中的蛇夫座。
成神后，阿斯克勒庇俄斯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迎娶抚慰女神厄比俄涅，儿女成群，全部都是医务人员。两个儿子波达理瑞斯和麦克伦是内科和外科的守护神，五个女儿分别是医药女神帕那刻亚、痊愈女神伊阿索、康复女神阿克索、光彩女神埃格勒和健康女神许癸厄亚（图2和3）。
在古代很多的壁画中，许癸厄亚的形象通常是一个捧着药碗喂蛇服药的少女。父女二人与蛇有关的圣物随着古希腊神话，广为西方国家认同，成为世界通用的医学符号。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蛇杖代表“医学”，常见于医疗机构和医学院校等徽标；许癸厄亚之碗则代表“药学”，在欧洲建筑物上常看到蛇缠绕的杯子，这是药店标志（图4）。
已知最早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形象出现在一枚公元前至前年的硬币上，说明在这个时期他已经是较为流行的神灵了。他的崇拜中心位于古希腊的埃皮达鲁斯，当地有一座修建于公元前到前年间的神庙。随着对医神信仰的不断扩大，甚至衍生出了一个赋予所有希腊医生的荣誉称号—阿斯克勒比亚德（Asclepiad），意为医者都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儿子。最早版本的《希波克拉底誓言》[4]的开篇翻译过来就是，“我要对着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许癸厄亚、帕那克亚女神和众神及众女神起誓，请他们为我见证，我愿以自身判断力所及，遵守这一誓约……”
纵观阿斯克勒庇俄斯作为凡人和神仙的经历，不难发现随着文明的发展，早期人类在思维和观念上的进步。尽管目前有学者提出反对意见，但西方传统上仍视古希腊医学为现代医学的起源，尊希波克拉底为“西方医学之父”。然而在希波克拉底之前，古希腊医学几乎是一片空白[5]。在早期人类的观念中，疾病是神灵的旨意，生死由天。这一点在古希腊神话便可得到印证。奥林帕斯众多神灵的职责是双重的，如前面提到的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既是妇女和新生儿的守护神，同时也能给妇女和儿童带来突然的疾病和死亡，阿斯克勒庇俄斯被雷劈死以及他处于神灵等级的底端也体现了当时“人不胜天”的社会观念。
但另一方面，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出现使医疗从众神复杂而混乱的职能里剥离出来。紧接着他的家庭成员纷纷出现，各司其职，将医疗的概念逐步细化：医神和抚慰女神的结合，说明人们对于医学内涵、心理与生理的认知有所进步，甚至与今天我们常说的“有时治愈，时常帮助，总是安慰”有异曲同工之处；对其两个儿子管理内科和外科的分工和对五个女儿的命名，则代表人们对疾病种类的认知、对病情各阶段的观察，对药物作用的肯定。这些都体现了西方古代社会对健康长寿的重视，以及对医学发展的渴求。
了解医学人文或许并不能直接提升医师的专业知识水平和技术能力，但正如美国精神病学家和人类学家凯博文（ArthurKleinman）写道：“医生们处于科学与通俗文化之间的层面”[6]。当医师面对人这样一个复杂机体时，这些看似不中用的知识却可以带来全新的感觉和启示，特别是对于强化个体化诊疗和人文精神的现代医学，更显重要。
下期内容预告：“赫拉的荣光—母乳喂养史话”
附录：文中人物中英文对照及简介Pausanias（波桑尼阿斯）：古希腊旅行家。他的作品《希腊纪行》（DescriptionofGreece）是古希腊游记体裁唯一幸存至今的孤本，从地理、艺术、宗教、社会、*治乃至趣闻轶事等多个方面全景展示了古希腊文化的灿烂。Artemis（阿耳忒弥斯）：古希腊神话十二主神之一—月亮及狩猎女神。她是妇女和新生儿的守护神以及动物的接生女神，但她的弓箭也会给妇女和儿童带来突然的疾病和死亡。Chiron（喀戎）：半马人，古希腊神话的贤者，是希腊诸多英雄的老师。Hades（哈迪斯）：冥王，古希腊神话中统治冥界的神。古希腊人的死亡观不存在善恶判断，认为冥界是所有死者唯一的去处。Cyclopes（库克罗珀斯）：独眼三巨人。古希腊神话中生活在西西里岛的巨人。根据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的《神谱》，这三个巨人是混沌天地所生，均生一只圆圆的独眼，长在额头，分别叫作Arges（明亮）、Brontes（雷霆）和Steropes（闪电）。独眼三巨人善锻造兵器，专门为天神宙斯制造他的武器—雷电。Podaleirios（波达理瑞斯）：古希腊神话的内科始祖和守护神，医神之子。Machaon（麦克伦）：古希腊神话的外科始祖和守护神，医神之子。Epione（厄比俄涅）：古希腊神话的抚慰女神，医神之妻。Iaso（伊阿索）：古希腊神话的痊愈女神，医神之女。
Akso（阿克索）：古希腊神话的康复女神，医神之女Aegle（埃格勒）：古希腊神话的光彩女神，医神之女。Panacea（帕那刻亚）：古希腊神话的医药女神，医神之女。她的名字在英语里引申为“灵丹妙药；万能之计”。Hygeia（许癸厄亚）：古希腊神话的健康女神，医神之女。她的名字也是英语“卫生”的词根，相关单词有hygiene（卫生学）和hygienic（卫生的）等。她的圣物叫作许癸厄亚之碗（BowlofHygieia），多描绘为药钵，上面盘踞着一条蛇，是药学的标志。ArthurKleinman（凯博文）：（年3月11日~），美国精神病学家和人类学家，以研究华人社会的精神疾病成因而闻名。
参考文献：
[1]SirSmithW.DictionaryofGreekandRomanbiographyandmythology(Edition)[M].London:I.B.Tauris,,vol.2:.
[2]Pausanias.DescriptionofGreece[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UniversityPress,,XXVI:10.
[3]HyginusCJ.ThemythsofHyginus[M].Lawrence:UniversityofKansasPublications,,II:14.
[4]HippocratesofCos()."TheOath".LoebClassicalLibrary[OJ]:–.DOI:10./DLCL.hippocrates_cos-oath..
[5]MajnoG.Thehealinghand:Manandwoundintheancientworld[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UniversityPress,:.
[6]KleinmanA.Theillnessnarratives:suffering,healingandthehumancondition[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UniversityPress,: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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