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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顾建文: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战略支援部队特色医学中心主任,神经外科专家,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华医学会理事。全军首批高层次科技创新领军人才。年获第十二届“中国医师奖”。
聪明的普通人
还是年轻的管床医生时,顾建文曾管过脑外科重症监护室的病人。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十几个病人,病人大都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自主咳嗽,需要护士操作病床旁的吸痰器,帮助病人定时吸痰,确保肺部不受感染。
一次,谢护士长从外面回来,对着管床护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
等人走了,顾建文问护士长:你为啥批评她?
护士长说:她没有给病人认真吸痰。
你咋看出来的?顾建文好奇了。
每次吸痰后,储痰罐的液体位置都会升降变化。护士长在走前特意记了一下位置高度标识,回来一看,标识没变。
“这个护士长是不是很聪明?”对于工作中遇到的那些聪明的普通人,顾建文会抑制不住地表达欣赏。
“聪明”在顾建文眼里,不是机巧、不是油滑,也不仅仅是对一个人智力水平的赞肯,更是概括了责任心、意志力、自律性等良好品质,约等于智慧。
年8月到原解放军医院当院长前,顾建医院、医院当过9年的副院长,尽管站在了高处看全局,他还是常常在微末处抓工作。
刚到原解放军医院(现为战略支援部队特色医学中心)上班,来来回回走了几天,顾建文留意起脚下的地。
没多久,医院就采购了扫地吸尘车,新任院长提出一项具体要求:医院内部来回地吸土、洗地。“一开始,吸尘车每天能吸出来50公斤的尘土。工作了一段时间,赶上下雨,地面原来的颜色全显现出来了。”
就诊的病人和家属踏在灰色的路面上,循着红色的标识分流去往不同的大楼。医院的清洁变化,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变了。
“无论什么样的管理,都是通过很多管理手段和管理环节实现的。拿看病来说,90%的病不是大病、复杂病,治疗的关键就在每一个环节。”
“生命都有自己的顽强周期。”让顾建文发此感慨的是一次,他对ICU的休克病人进行抢救,全力升压也调不上来,血压直线下降,但降到一定程度,咔,突然就不降了。然后,血压自己开始往上升。“就好像身体遭遇到极端状态,体内的另外一套机制启动了。这种情况,作为医生已经回天无术了,只能看着病人自己的反应机制发挥作用,慢慢好转。”
30多年从事医学临床、科研创新和行政管理,顾建文作为神经外科专家,累计完成余例高难手术。但留给他的感受是,生命自有神奇之处,也有着太多未知奥秘,现有医学知识并不能解释得清。
这让他在遇事时更加淡泊豁达,“生生死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到这个时候会觉得,健康快乐地活着,比什么都好。”也促使他将目光从表面的生命监测仪上挪开,投注到对人的内在隐性系统的探索上。
医院的人都知道,顾院长喜欢随手摄影。持着手机或相机的顾院长哪里都去,书写病案的医生、俯身病床前的护士、执勤的哨兵、行走的保安以及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许多普通人专注工作、辛勤付出的一瞬,都曾定格在顾院长的镜头下,出现在他的朋友圈。
“我可以在照片中发现很多员工的优秀表现和医疗管理不足之处。比如口罩帽子戴得是否合规,操作是否符合感控要求等。发朋友圈,更是起到了鼓励大家的作用。”
在某种程度上,这些瞬间的定格就是管理的细节、产品的示范,是医护人员的高光时刻。还不仅这些,医院食堂的餐饮、街边市井的生活连同科普文章、知识帖一起,不加分类地排列在一起,将顾建文的朋友圈界面拉得越来越长。
尽管,也免不了有人会借此批评他,爱人也说他,“一天到晚发那些干啥?”
但医卫领域以外的很多人,看着顾院长的朋友圈,会得到更多医学健康知识,有时也会心一笑:“医院工作是这样的,医生护士也是和我一样辛勤努力的普通人嘛。”
注重规则,又时常打破
全国政协医卫界委员有90多人,每年两会期间顾委员会插空为每位委员留影。政协讲凝聚共识,医卫界委员之间也来往得比较多,探讨国家医疗卫生大政,参政建言献策,敞开心扉交流,无疑,摄影也是其中的一根纽带。
“我有一种愿意和别人交流、愿意打开自己心扉的意愿。”本科毕业于第四军医大学的顾建文,曾跟随导师进入过科学研究的领域,但最终,他还是做了临床医生。
当医生,充分发挥了顾建文擅长跟人打交道的长项。“几年时间我连续担任住院总医生,既要医疗手术抢救,又要做学科管理,相当于个中间的经理人,要带着其他医生把病人管好、组织好,还要配合好上级医生的手术。”
军装的笔挺衬托下,顾建文面容威严、坐姿端正,但他却并不是一个充满紧绷感的人,言语、神态中有着游刃有余的适度松弛。
“好的医生一定懂管理,小到病人管理,大到技术管理,再大到学科管理,都需要有目标,有实现目标的方法,以及实现目标的考核标准和路径。没有这些,肯定是半途而废。”医院管理尽管复杂,但无论具体到哪一项,都有基本规则。“手术开错了,护士输液输错了,其实违反了查对制度。医院,永远都有个医生管他,即使这个医生休假了,另外一个医生也会马上接手。这些背后,就有首诊医师负责制度、值班交接班制度在发挥作用。医院很多问题可以全列到18项核心医疗制度里,认真落实就不会出问题。凡是出了错,一定能在这些基本制度里找到违反的条款。”
医院工作的10年,顾建文年年都能赶上一两件大事。汶川地震、玉树地震、彝良地震救援,尤其年成都公交车燃烧事件发生后,医院更是第一时间承担了烧伤人员的救治任务。
四五十个重型烧医院,门诊一下爆满,医院人员进入应急状态,迅速腾空病房准备专用病区和急救设备。立即按烧伤九分法与面积计算法,先检伤分类,轻的走一条通道,重的走另外一条通道。然后再组织进行评估分类,评估病人当前状态,确定由哪些团队接手,医院救治常态。等到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媒体到达时,全部病人完成了包扎处置,病房的病人盖着淡蓝色床单、神情不再无助,医护及探访人员都穿着隔离服,每一步都有规范,一切有序。
当年这场救治近50名烧伤伤员的大型工作,基本没有先例可循,就是在顾建文与全国烧伤专家共同努力下,患者顺利渡过休克关、感染关、修复关。
在军队野战训练中,医院也有训练目标。但具体到怎么救治伤员、怎么埋锅造饭、洗浴上厕所这些看似细微的环节,不仅关涉着既定的规则,也考验着组织者解决问题的实际能力。
野外厕所过去全靠一个锄头、一把铁锹、一卷卫生纸。“但是作为卫生兵你不能这样啊,自己都不干净,怎么完成救治伤员的任务?”顾建文为此专门研究过野外生态厕所。他琢磨出用车载铁板搭出厕所、滑粪槽,排入简易化粪坑、混入环境化粪菌,同时把生活废水引到厕所——化粪坑,一有排泄物,生活废水将其冲到化粪坑进行分解,最后分解液排入下水沟,没有蚊虫,环境也没有污染。
野战刚训练完,云南彝良就发生了地震,顾建文到达后,发现当地也有同样的如厕问题。
地震抢救按照作战形式成立了联合指挥部,而临时的简易厕所就搭建在距离指挥部20米处。开会期间,飘过来的阵阵异味直熏人口鼻,加上雨季泥泞,蚊虫孳生,直接影响官兵健康。
会后,顾建文跟指挥长建议:“能不能改造一下目前的厕所?我们建过生态厕所,也是刚刚训练实践完……”
还没等他说完,指挥长就说了三句话:“马上办,立刻办,你去办!”
按照顾建文画的图纸,生态厕所很快就建好了,驻地卫生条件大为改观。“野外培训不是光遵循着现成大纲规则就行了,当中也有科学实践,需要不断思考,打破现有格局。”
一个拥有26项发明专利的人,日常都在琢磨什么?
病人看完医生,还想找医生怎么办?顾建文在琢磨建个医患交互平台。“不仅可以用于对话联络,病人病案系统也能够自行上传,AI技术统一管理,既方便医患,也保护隐私。”
他还给学生出主意,制作类似自带沙发的气垫裤,起初用于方便痔疮手术后的病人。“气垫裤充气后就可以使用,把气一放就可以站起来。到了野外,还可以当成旅游裤,随时坐随便坐。做得厚一点,还可以当成滑雪裤。把气垫高度往腰部提一提,可以当个腰垫,开车时防止腰椎间盘突出。”
目前的医用防护服采用分体式,一套穿下来很费时。还得额外搭配口罩、面罩、护目镜和帽子,才能发挥完整的防护效力。这样不仅容易因为各部分间贴合不紧增加暴露风险,特别是透气透湿差导致憋闷大汗,容易诱发脱水休克。顾建文又设计了一种新型材料透气、透湿型舒适型一体式的医用防护服。但检测认证周期太长,迟迟用不到一线防疫人员身上。等得久了,他有点焦急,向全国政协提交了一份提案,呼吁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新技术成果转化,建立管理体系和保障机制。
仔细听,能分辨出顾建文讲话时“哎呀那个啥”当中的陕西味。小时候他在西安古城生活时,军人父母下班晚,要求他承担一部分家务,但忙碌的父母往往只给任务、不教方法。这种教育方式反而锻炼了顾建文主动想办法解决问题的能力,用到工作上,就是许多的发明创造。
最近,顾建文又在研究构建一种分类器,通过研究猕猴的脑电信号,预测出猕猴手部运动的目标。对他来说,“想干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经常思考问题
当下,非线性物理研究很热。年时相关研究还比较少。顾建文以《颅内压及脑电图的非线性动力学分析对脑损伤的测定》这一课题,申请到了国家自然基金。“当时,我用理论物理的方法对颅脑创伤后的昏迷程度进行判定,发表了一些文章。现在,临床都已经有产品出来了。”
“非线性说起来也简单,比如一个房间里有5个人,要形容这5个人是站是坐是跑是跳,非线性就可以精准实现。”跟顾建文待在一间办公室,如果用非线性方法分析,他的大脑活动无疑是活跃复杂的。医学是顾建文的思考出发点,但他不仅仅谈论医学。在对历史、文化、民族、地理等具体问题分析解读的背后,有着他勤奋的脑力。
“比如,如何对待一颗苹果树。是感慨秋天到了,苹果红了,一片丰收呢,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日复一日观察记录苹果的成长过程?”
顾建文无疑属于后者,他会自己实践、思考、总结、践行并获得某一具体知识。“要做一个冷静思考的独立人吧。”
要达到这个目标,必经之路一定是学习。
“养成终身学习的习惯,才能在以后的学习和工作中自觉地不断学习并吸收新知识,才能适应层出不穷的新理论新方法,找到各种新疾病的治疗方法。”这话,是说给医学生听的,又何尝不是顾建文自己的经验?
刚当医生那几年,顾建文无论医术还是管理,都算得上风生水起。有过来人好心点他:“你小子就知道做手术,不搞搞科研?”
“那我就弄两个呗。”嘴上开着玩笑,事可是入了心。
连续3年,顾建文天天读文献。几个春节,爱人带着孩子回父母家,他独自在实验室里待着、在办公室里熬着。后来发觉研究上有困难,很多实验国内没有相应条件。他联系到日本久留米大学的赤须·崇教授,对方欣赏他的研究方向,为他提供了客座教授的身份,还在当地搭建了实验平台。
在日本,顾建文受到了实验室同事的热情接待。到日本家庭做客时,他惊觉这个已百年历史老宅里的厕所竟然是百年的抽水马桶。而且,马桶下水有一圈口子槽,观察了半天,他确定那是用于吸风的。这样马桶的气味就被下水的通风系统带走,不会弥漫到整个房间。
“健康到底是什么?至少是不得病、得小病、晚得病吧。”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健康需要通过习惯的管理来实现。
第二次见到顾建文,发现他体型有些变化,问起,他坦言:“我已经有葡萄糖不耐受的早期状态,最近我改了饮食习惯,控制淀粉主食,通过生活方式的改变,改善健康状况。”
推己及人,顾建文反问:“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医疗效率为什么不高吗?很多医院看病,为啥?问题在于他没有改变生活方式。医院也没有全科医生对病人进行全面指导。”
医院,顾建文总强调要开展多学科联合会诊。他也经常对医生说,“你服务的是一个人,不是服务一个病。每个病人都是综合病人,所以医生必须要有综合医生的底子、综合医生的思维、综合医生的判断,才能做好一名专科医生。”
人世间寒来暑往,医院里人生百态。无论多忙,每周,顾建文都会站上手术台。在他眼里,手术台是神圣之地,那里,不计纷扰不发牢骚,有的,只是医者的慈悲初心。
原文刊登于年10月12日《人民政协报》第8版委员故事专版
记者:人民政协报记者韩雪